----以四川阿坝州为个案
西南民族大学其兄措
摘要:藏传佛教出家女性是藏传佛教信仰的重要群体,是藏传佛教发展和传播的重要载体。近年来,藏区女性出家人数不断攀升。本文以四川阿坝州为个案来分析当代藏传佛教女性出家原因，从而理解藏区在现代社会发展中出现的一些社会现象。
关键词;藏传佛教；女性；出家
一.问题的提出
藏族女性是藏传佛教信仰的重要群体。近年来，藏传佛教女性出家人数不断增加，且呈年轻化。从宗教、教育、社会等多视角探讨她们出家原因，提出应对策略，具有一定当代现实意义。当代对于藏传佛教出家女性的研究处于初级阶段，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德吉卓玛的《藏传佛教出家女性研究》是目前关于这一主题的代表作，分别从教义，教规，藏传佛教教派发展史的角度并结合调查资料，探讨了藏传佛教出家女性在宗教中的地位，角色和作用，填补了该研究领域的空白，作者通过大量的史料和田野调查，对藏传佛教出家女性做了详细描述。除此以外相关学术论文的研究较为薄弱，多数的研究关注女性的宗教地位分析，佛教经典中的女性观及不同教派发展中女性的作用等方面[1]，缺少宗教人类学理论与方法为支撑的个案研究。本文以四川阿坝州为个案，简要分析和探讨当代藏传佛教女性出家的原因，用宗教人类学的视角去理解藏区在现代社会发展中的一些宗教社会现象，使人们关注藏传佛教女性群体，把藏传佛教女性的研究作为少数民族女性研究的补充和扩展[2]。
二、四川阿坝州藏传佛教女性出家情况概述
（一）藏传佛教出家女性的地域分布
据调查，目前阿坝州有藏传佛教出家女性寺院2座，修行点18个，其中格鲁派寺院2座，修行点中格鲁派4个,宁玛派9个,觉囊派2个,萨迦派2个,苯教1个。全州藏传佛教出家女性约1600余人，主要分布于全州九个县区，在调研中发现出家女性的籍贯主要集中在若尔盖县、阿坝县、红原县、壤塘县和松潘县等较为偏远的牧业县。
（二）藏传佛教出家女性的年龄分布
根据调研的统计数据图表中可以看出，四川阿坝州藏传佛教出家女性中年龄在31-50岁之间的占多数，出家女性多数为青壮年。
(三)藏传佛教出家女性活动场所的历史沿革.
目前阿坝州政府批准开放的藏传佛教出家女性寺院有2座，其中红原县如意空行寺,建于1929年,重新开放于1997年;阿坝县四洼尼姑寺,建于1890年,重新开放于1982年[3]。各修行点中，除了5座有上百年历史传承的以外,其余都是建于上世纪80年代以后,由此可以看出,阿坝州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藏传佛教女性出家规模不断增加。
三、当代藏传佛教女性出家原因分析
藏传佛教出家女性与藏传佛教僧人同是藏传佛教重要的信仰群体，在历史上对藏传佛教的构建，传播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不同地域环境里和不同法脉传承下，女性独特的生理，心理特征，为藏族社会文化多样性贡献了她们的智慧。过去藏族社会中女性出家的原因主要是;婚姻失败、丧偶、家境贫寒，身体残障等导致悲观厌世而投身寺院出家[4]。随着藏区社会经济建设的发展，除了以上原因之外，通过宗教身份来实现自我，为此出家的女性变得越来越多，基于在阿坝州地区的田野调查，分析当代藏传佛教女性出家原因有以下方面；
(一)宗教情结
藏族社会深受佛教思想的影响,藏传佛教宗教信仰文化是藏族社会文化的核心,深刻地影响着藏族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特别是佛教思想中的因果报应，轮回等观念根深蒂固。人生难得，佛法难闻，脱离轮回，修身成佛，是藏传佛教信徒们的终极生存目标。出家修行在藏族社会是一种高尚的行为，一身袈裟是高贵脱俗的象征。世俗生活和无尽的凡夫欲望是所有痛苦的根源，与世俗相隔绝的断欲生活是藏族人求而不易得的生活境界。藏族女性出家修行在藏族社会是顺理成章的。
（二）社会变革
国家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落实和宗教活动场所的重新开放，以及藏区社会经济的发展，为广大信教群众提供了社会环境保障。在民主改革前，藏族女性社会地位更低下，藏传佛教出家女性同样不会因为出家而提升社会地位，在民间艺术作品中出家女性形象多为卑劣和低下，正如莲花生大师的心传女弟子，密宗修行大师益西措嘉在她的道歌中写道：
我是女人，没有一点力量去抵抗危险，
因为我卑微的出生，每个人都诋毁我，
当我是一个乞丐的时候，野狗攻击我，
当我拥有财富和食物时，强盗袭击我，
当我做出一番事业时，当地人诋毁我，
当我无所事事时，闲言碎语诋毁我，
当我做错任何事，每个人都怪罪于我，
不管我怎么干，我都不会幸福，
因为我是女人，想遵奉佛法很难，
甚至难以为生。
（三）藏区现代教育体制的不健全
民主改革前，阿坝州地区的教育事业十分落后。根据一九五八年调查，在藏族聚居区能识一些藏文的，只有少数寺院的出家僧人，而他们中的多数也只能念诵经文而不懂得经文内容，真正理解并能使用藏文的僧人不到其总数的百分之十，能看懂《岷江报》（现名《阿坝报》）藏文版的约二百人。至于普通群众，尤其是藏族妇女，几乎全是文盲[5]。民主改革后，政府大力开办现代学校，使广大藏族女性有了平等的接受教育的机会。阿坝藏区现代教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通过接受现代学校教育，藏区女性的教育水平有很大提高,她们成为地方政府部门公务员，教师，医生等，但是这仅只是少部分女性，而非普遍现象,究其原因有以下几方面：1、全州各地用母语——藏语授课的一类模式教学体系,还不太完善。用哪种模式上课，无需更多的理论支持和论证，全世界都是用母语来授课，这是普世道理。以阿坝州出家人口最多的壤塘县和阿坝县为例，直到2015年两县的藏文中学才有第一届一类模式高考考生，2016年壤塘县无一类模式高考考生。授课语言直接影响着授课质量。藏族是阿坝州的主体民族，藏语是学生的第一语言，即母语，如果授课语言不是母语，学生就听不懂授课内容。长此以往学生的学业水平就可想而知。2.一类模式教师的质量与普通类优质学校师资的差距大。据2017年教育部门招录紧缺专业人才的公告中显示，阿坝州一类模式学校招考藏汉双语历史、地理、生物、化学高中教师，报考人数寥寥无几；据2017年阿坝州教育主管部门教师高中教材培训考核结果显示，以汶川中学（省重点中学）为例，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地理、化学、生物等学科参考教师合格率为100%，而一类模式学校的教师及格率非常低，有些学科合格率为0%。从中可以看出一类模式师资的学科专业素养低，专业人才不足，从而影响一类模式学生的知识水平能力的提高和未来的专业发展。3.各类民族高校专业设置单一，影响藏区女性的职业多样性,目前在五省区涉藏民族高校藏语授课专业每年大约13个，但是国家教育部在全国各高校设置的专业大概为5百多个，同为民族地区的内蒙古用蒙语授课中小学有450所，蒙语授课大学有24所，大学蒙语授课专业105个。综上所述原因,藏族女性的高等教育水平不高，还不能完全适应藏区现代化发展的需要。据调查在若尔盖县达摩上修行点上出家女性中95%以上，没有上过初中。若尔盖县降扎温泉修行点上的出家女性在出家前100%都是文盲。阿坝县四洼尼姑寺中，85%的出家女性在入寺前是文盲，调查中没有发现有高学历的女性出家者。这些藏族女性缺少现代教育，无法在现代社会中谋到一份社会认可度高的职业，只能在建筑工地，或者在茶楼，餐厅，宾馆谋职，这些职业收入低,社会地位低。在无法用职业身份实现自我价值的时候,藏族女性便出家修行,修行场所为她们提供接受教育，实现自我的平台，给她们提供了一种逃避现实生活的方式,正如弗洛伊德认为苦难的根源有“三种”；自然、我们自身、和社会生活不健全。我们的绝大多数苦难和不幸—战争、社会集团间的冲突、精神病，并不是来源于自然而是源于社会关系[6]。
四、结语
当代藏传佛教女性出家原因除以上外，当然还有很多个体因素和变化，这些都反映出，藏族女性在现代社会发展中精神和物质上的需求，以及社会分工的变化，而非某些文章提出的“出家女性的增多，会增加社会不稳定因素，增加社会的管理难度”。藏传佛教为藏区被社会边缘化的女性，提供了精神和心理的庇护所。藏传佛教出家女性正在不断影响和改变着当地社会。
1.大量年轻女性出家势必会影响藏区社会人口出生率，对人口再生产产生负面影响，在现代藏区，过低的出生率，过低的人口密度，将会制约社会的正常发展。
2.重视藏区女性的现代教育，加强现代化民族人才的培养力度。在涉藏高校设置理工科等应用型学科,培养更多适用现代社会发展需要的人才。由于地理和气候条件的制约,内地优质教师资源,在阿坝州存在引不进,留不住地现象，解决这一难题的唯一方法,就是实现教师本土化,实现教育本土化。加大对民族地区教师的住房,交通,子女就业等诸多方面福利保障力度，使优秀的专业青年立志于民族教育事业，提高藏区的现代教育水平特别是藏族女性的教育水平，使她们在世俗生活中，也能以自己的职业身份实现自我价值，创造社会价值。
3.缺少学修条件,文化素养和佛学造诣有待提高。阿坝州除了政府批准开放的两座女性出家寺庙外，其他修行点的学修环境差，没有完整、系统的佛学教育体系，也没有高水平、能力强的经师队伍。目前在四川藏区只有甘孜州色达五明佛学院和亚青寺，授予“堪莫”学位，即藏族女性的佛法老师[7]，这也是大量的藏族出家女性前往该地区的重要原因。北京高级佛学院和四川藏语佛学院至今没有开设藏传佛教出家女性学习班，使藏传佛教出家女性无法享受政府的优质佛学教育资源。
4.应将藏传佛教出家女性的权益保护纳入妇女权益保护范畴。在低保、医保、养老保险等社会民生政策方面，应均等对待基本保障。
综上所述，四川阿坝州藏传佛教女性出家的原因诸多，但核心是民族教育体制的不健全、不发达。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对女性认识的提高和女性自我意识的增强，出家女性的研究将会受到更多的关注。
参考文献：
[1][4]刘夏蓓；《从生活所迫到自愿选择-甘南夏河尼僧出家原因的人类学调查》，民族研究[J]（2007年第2期）
[2]白良安；《信仰藏传佛教尼姑出家原因及价值观趋向分析》，贵州民族研究[J]（2012年第5期）
[3]阿坝州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阿坝州藏传佛教开放寺院资料汇编》[C]（2001.11）295页，483页
[5]阿坝藏族自治州概况编写组《阿坝藏族自治州概况》四川民族出版社[C]，1985年，225页
[6]（英）布赖恩.莫里斯著《宗教人类学》[M]今日中国出版社，222页。
[7]白玛措，《当代藏族尼众新教育体系的调查研究》宗教学研究[J]2015年第3期；堪莫：藏族女性的佛法老师
作者简介：其兄措（1979.05.10--）女，38岁，藏族，籍贯：四川若尔盖，西南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2015级宗教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佛教与佛教文化